“三大危机冲击下的欧盟”专题研讨会综述
2015年11月15日，由上海欧洲学会主办，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协办的“三大危机冲击下的欧盟”专题研讨会在复旦大学文科楼725会议室举行。来自复旦大学、同济大学、上海外国语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华东理工大学、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和上海社会科学院等单位的50多位学者和学生参加了研讨会。徐明棋会长和陈志敏院长致辞，郑春荣教授和叶江教授主持了研讨会的发言与讨论，徐明棋教授对研讨会进行了总结。
当前，欧洲同时面临着债务危机、乌克兰危机和难民危机。三大危机无一不深刻地影响着欧洲一体化发展和欧盟的前景，且相当长时间内难以得到解决。三大危机爆发的背景和原因是什么？各自发展的现状和特点有哪些？可能的危机解决之道是什么？三大危机对欧洲内外政策的影响有哪些？它们对中欧关系发展将带来什么影响？
研讨会首先由上海欧洲学会会长、上海社科院世界经济所徐明棋教授就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的现状与前景，华东师范大学国际关系与地区发展研究院院长刘军教授就乌克兰危机及其影响，同济大学德国问题研究所伍慧萍教授就欧洲难民潮发展进程与影响，上海社科院世界经济所伍贻康教授就三大危机冲击下的欧盟与欧洲一体化，从不同领域和视角围绕主题作了精彩的发言，对上述问题进行了深入的分析。随后，与会者展开了热烈讨论。
一 徐明棋教授谈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的现状与前景
（一）危机目前已经基本平息
欧债危机于2009年底在希腊爆发。欧洲当时处在整体经济衰退之中，没有意识到危机可能带来的扩散性影响，迟迟没有出台解决危机的方法。欧洲在半年后出台政策挽救希腊，但此时希腊危机已经外延，扩散到西班牙、爱尔兰，葡萄牙等国家。所幸最终欧盟通过和IMF合作、德国积极动用财政基金、欧洲央行放松货币政策，挽救了希腊。
危机得以平息的核心因素是欧央行出手。欧债危机实质上是财务可持续性出了问题，短期出现了可能违约的风险。解决方案就是通过央行注入货币，以再融资计划对负债重的成员国提供资金，并在IMF层面提供特殊的资助方案。当时的希腊在技术上已经破产，不通过外部注入资金没有办法解决债务危机。今年6月，希腊左翼政府上台，不想延续原有救助方案，曾经引发过新一轮债务危机以及希腊是否退出欧元区的担忧，最终还是通过讨价还价暂时解决了该问题。
（二）危机暴露出的长期问题继续存在
狭义的债务危机是指债务的不可持续性，是财务上无法周转的矛盾。欧盟的这个问题已经基本得到解决。欧洲央行实行量化宽松政策，并会按照原计划持续到2016年9月。不过，金融性质的危机虽然平息了，但是从长远看，欧盟仍然没有很好的经济增长基础。克服危机的核心是促使经济不断增长，否则经济负增长，负债率还会不断提高。从这点看，欧盟面临的挑战仍然严峻。欧盟还面临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不统一、成员国内部福利超前、民主赤字、一体化方向迷思、市场投机炒作力量继续存在等其他各种问题。
（三）危机重新点燃的概率比较小
希腊国内政治矛盾激化，左翼联盟上台执政，今后可能会在欧洲引发局部危机，演化出一些新危机。西班牙、葡萄牙依赖债务运行的政府体制没有得到很好改变，政府行政能力差，短期内无法实现财政平衡。但整体上来说，欧洲经过债务危机冲击，经济已经开始增长。OECD相对看好欧盟经济增长前景，尽管这种增长速度赶不上美国。相对而言，西班牙在欧债危机以来坚持德国式改革，现在开始有所收益，经济发展明显。
（四）危机的影响依然存在
欧债危机的影响仍然在多个层面存在。欧盟内部的离心力正在试图改变现有治理结构，比如英国要通过公投表决是否退出欧盟，德、法、意在货币政策上存在不同意见，成员国政府和地方政府各行其是等。一度以欧盟面目出现打造的军事、外交领域，逐渐被各个国家的小算盘分化。
与此同时，欧盟核心国家也在试图利用欧债危机暴露出的矛盾增强构建一体化的机制动力。德国成为这种重新构造过程中的核心大国，在欧盟内的话语权和力量得到提升。
目前，欧洲仍有声音将这种状况怪到中国头上，说中国正在对欧盟成员进行各个击破。但事实是，欧债危机以来利益的进一步分化真正导致了成员国的各自为政。
二 刘军教授谈乌克兰危机及其影响
乌克兰危机直到现在还没有解决。该危机对欧洲产生了得与失两方面的影响。
得的或有利的影响主要有3点。第一，乌克兰更加向西看。危机发生前，也就是从冷战之后，乌克兰一直在俄罗斯和欧洲之间摇摆。但危机发生后，乌克兰新政权摆脱了对俄罗斯的依赖。欧盟在与俄罗斯的这一轮较量取得了胜利。第二，欧盟能够站在国际道德高地对俄罗斯进行制裁。第三，欧盟在整个乌克兰危机中进行危机干预和积极外交协调，显示其作为一个整体的外交能力的提升。
失的或者不利的影响主要有7点。总的来说，所失超过了所得。第一，这场危机发生在欧洲大陆核心地带，且短期内无法解决，而将持续存在。第二，克里米亚被俄罗斯吞并，是二战后欧洲国家政治版图首次发生领土流失，这种变化的负面意义将长期存在。第三，俄罗斯与欧盟伙伴关系不复存在，简化签证手续的谈判中止。俄欧关系在较长时间内都可能难以修复。乌克兰危机从根本上改变了俄罗斯外交优先方向，其更加向东看。第四，对俄罗斯的制裁对欧洲自身经济发展以及能源供应带来负面效应。中东欧国家对俄罗斯经济依赖性大，这种负面效应会更加明显。第五，大西洋两岸联合制裁俄罗斯，进一步强化伙伴关系，使得欧盟对美国的依赖加深。第六，对俄制裁上的不同观点使得欧盟内部出现分化。第七，对于欧洲一体化进程来说，危机使统一欧洲大厦之梦更加遥远。
三 伍慧萍教授谈欧洲难民潮发展进程与影响
（一）欧洲难民潮现状
欧洲难民问题从2014年开始形成较大规模，到今年逐步占据世界各地的新闻头条。欧洲各国受到难民潮冲击程度不一，有的首当其冲，有的置身事外。
德国、瑞典两国从今年年中开始成为了阿拉伯国家难民最想要去的“福地”。德国在2015年前5个月接纳的难民人数占了整个欧洲难民总数的40%左右。瑞典则成为了难民人数占本国人口比例最大的欧洲国家，全年难民数估计超过20万，相对值超过德国。
德国、瑞典两国的难民政策相对宽松，所承担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比如，德国拨出了50-60亿欧元来安置难民。比较极端的例子是下萨克森州一个100多人的小村庄，安置了500多名难民，使村庄总人口在一夜增加了几倍。因此，德国的民粹势力开始抬头，反对欧洲伊斯兰化。民意对默克尔政府处理难民危机的措施并不满意，出现越来越多质疑声。默克尔政府面临非常大的压力，瑞典政府也是如此。于是，德国和瑞典开始修改难民政策，表示要遵守申根协定，对难民进行重新甄别，对难民的权利和自由活动空间加以限制。
与德瑞等国不同，欧洲腹地的一些国家没有直接受到难民潮的冲击。欧洲一些国家对待难民的政策与态度也与德瑞大相径庭。比如，丹麦发布了严格的避难法并公布在阿拉伯语报纸上，威慑难民不要进入丹麦。与德瑞态度差别尤其明显的是东欧四国。匈牙利总理在发表讲话时指出，难民危机不是匈牙利的问题，也不是欧洲的问题，而只是德国的问题。匈牙利关闭边界，并修建铁丝网。
（二）欧盟的应对方案
为了应对难民危机，欧盟举办了一系列的内外协调会议。欧盟除了召开内部的内政部长会等外，还与其他相关国家在10月25日举办了欧盟-巴尔干路线国家特别峰会，在10月16日发布欧盟——土耳其行动计划，在11月11日发布欧盟-非洲峰会行动计划。
欧盟试图从欧盟层面改变成员国离心离德的情况，逐渐形成比较清晰的应对方案。首先，欧洲理事会通过有效多数表决强制性通过有约束力的难民配额指标体系，并试图在希腊、匈牙利等门户国家设立等候区，甄别避难身份。其次，从源头控制难民潮，消除难民产生的原因。欧盟将与难民来源国合作，打击伊斯兰国恐怖活动，召开叙利亚问题国际会议。再次，加强外部边界控制，加大对国际偷渡团伙的打击力度。
（三）对欧洲一体化的影响
难民政策正在撕裂欧盟，成为欧洲一体化过程中的又一个离心力。欧盟各国出于自己的利益考虑，在应对难民问题采取了完全不同的政策措施。
难民问题正在挑战申根协议，而申根协议是欧洲一体化最最核心的成果之一。欧盟已在尽力保障外部边界安全，从而捍卫申根协议。
难民问题是否能够对欧盟产生倒逼效应，推动欧盟出台共同避难政策，目前尚未可知。一个比较乐观的估计是，如同欧债危机倒逼欧盟加强财政治理，难民危机也可以成功促进在内政与司法领域的欧洲一体化改革，形成进一步的共同内政与司法政策。
四 伍贻康教授谈三大危机冲击下的欧盟与欧洲一体化
过去一段时期，欧洲的经济金融政治社会外交各方面都受到了严重危机，一体化过程中的不确定因素越来越多。普罗迪就曾在《世界报》上提到，“欧盟危机可能发生在任何不可预见的地方”。当前，一体化正处于震荡徘徊的低潮期。近十年来，欧洲、中国、美国的学者都在谈欧盟的调整转型。未来欧洲一体化如何扩大和深化，必须需要很好的反思和调整转型。
除了前述三大危机外，欧洲其实还将迎来另一个值得讨论的重要问题——“英国脱欧”谈判危机。欧盟所遇到的很多危机是不可预料的。欧洲宪法条约表决时，没想到法国、荷兰的公投竟然失败了。两个创始国在公投时发生这一问题对欧洲一体化的影响是非常严重的。欧洲宪法条约就此刹车。英国要与欧盟进行英欧关系谈判，谈判不成就要进行公投表决是否退出欧盟，但谁也吃不准公投摆在什么时候才对支持一体化的力量有利。英欧谈判、公投可能就是这种不可预料的危机。英欧谈判谁胜谁负都对一体化不利。英国谈判失败，付诸公投，虽然卡梅伦实际上是一个隐蔽的亲欧派，但公投结果无法预料。英国谈判胜利，开了一个恶劣的先河，如此一来其他国家都有可能搞脱欧谈判。目前来看，英欧谈判最好的结果应该是双向妥协。英国如果退出欧盟，对于欧洲一体化将是一个巨大冲击，这个危机可能比之前谈到的危机更为严重。
欧盟进入21世纪后，开展了扩大和深化的大跃进，经历了制宪的大折腾。此后，欧盟内部发展不平衡急剧扩大，成员国之间的利益分化与分歧加大，弊端重生，离心倾向加重。我不赞成唱衰欧洲。但是，我深深感到欧盟的脆弱、一体化的相对脆弱。欧盟存在制度、体制、机制的弊病，完善需要很大的功夫。目前欧洲处在关键的十字路口。如果能够解决漏洞，在合适的情况下，进一步扩大也没问题。如果英国溜了的话，政治一体化停止，今后扩大和深化会面临很多问题。从今后三五年来看，我并不看好一体化进程。未来一段时期，欧盟发展可能会趋于内向和保守，区域共治迟缓，需要进行艰难地探索调整，找出合适的发展方法。欧罗巴合众国、联邦不会出现，但欧盟可以维持一个超国家的组织，不会倒退到完全的政府间组织。欧盟还是可以在世界区域一体化中居于领先地位。虽然东盟、非盟也叫联盟，但要赶上欧盟比较困难。
欧盟的调整转型能否成功，还有待观察。欧盟需要解决核心领导体制的失衡问题。法德轴心已经一去不复返，德法轴心是否能够确实推动一体化发展，如果英国不退出，德法英三大国是否可以组成一个核心的领导体制?欧盟集体决策机制在调整变革中稳定成型是一体化继续发展的一大关键。
主题发言结束后，参加研讨会的其他诸多专家学者积极参与讨论，发表了不少独到的见解。
会议最后，徐明棋会长在总结中指出，全球化背景下各国际行为体的利益相互碰撞，需要构建利益共同体。任何国际行为体如果只看到自身的利益而无法看到共享一方、合作一方的利益，那么只会损害他人的利益，并且自己或迟或早也会受到反击，已经获得的利益会遭到侵蚀。欧盟所面临的危机的冲击有些是外部的，但是和内部的问题胶合在一起就变得难以应对，有些危机是由于欧盟自己犯了历史性的错误，损害了别人的利益，从而使自己的利益也受损。欧盟当前正在努力适应新的挑战，已经建立了一些措施和机制，但更多的措施和机制还在摸索当中。欧盟处在变化过程中，我们对其未来不要太乐观，但也不能太悲观。本次研讨会内容丰富，学者们的发言和回答为我们下一步研究提供了一些新的启发和轨迹，取得了圆满的成功。（上海欧洲学会副秘书长杨海峰；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硕士研究生罗菁）
